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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古之初,天地未分,那時發生的事情,如何去考察證實?

既然說元氣無形,又怎麼去辯識?人說天有九重,誰曾量度?

又說天有八柱,各在哪裏?太陽每天早出晚歸,共行多少里?

有說南北長,有說東西長,究竟長多少?‧‧‧


屈原是中國最偉大的詩人,~也許是唯一當得起“偉大”二字的詩人。

但大家總是忘掉,屈原不僅是詩人,還是思想者,

不僅寫過《離騷》,還寫過《天問》。

《天問》問天問地,問歷史,問宗教,有一百七十多個問題。


而從漢儒起,便把屈原的作品,強拉入正統的陣營,

一篇《天問》,也被說成“洩憤”之作,

好像屈原指天劃地,只是發發小孩子脾氣。

也有高看它的,如“奇崛派”詩人李賀,推《天問》為楚辭中第一,

但那理由卻是它的語言“奇崛”,這怎能不叫人既笑且嘆?


屈原是楚國的大夫。

當時的思想體系,南方和北方很不一樣。

北方有孔子和墨子,南方有老莊和別墨。

和齊魯學派相比,

楚人似乎更喜歡琢磨本體問題和自然現象,有點為知識而知識的精神。

屈原既有頭腦,又是個極認真的人(不然也不會自殺),

這種性格,在後世越來越罕見,他的《天問》,也跟著進了冷宮。


《列子》中有個寓言,說兩個小孩兒爭辯太陽的遠近,難倒孔子。

註者張湛拿《莊子》裏的一句話來搪塞:“六合之外,聖人存而不論。”

~太陽的遠近,居然成了不必討論的問題。

這只是寓言,但說明著那時的情況。


漢代以後,齊魯學派佔上風,其餘各家,紛紛式微。

儒家的一個毛病,是沒有知識上的好奇心,

對《天問》之類,完全能做到視而不見,晏然自若。


唐代有柳宗元,作了《天對》,來回答屈原的問題。

柳宗元是唐代最聰明的人之一,他不相信神話,比同時人高出一籌,

但一涉及天地萬物,他多不承認問題的存在,“九重”沒有、“八柱”沒有倒也罷了,

而大地也沒有盡頭,所以談不上度量,~你怎麼知道呀?


他的另一個辦法是膚廓地談談元氣。

屈原明明已經在問,“氣”有象無形,該如何定義呢?

柳宗元沒有懂得這個問題的意義,

仍用“氣”來高遮低擋,這個也是氣,那個也是氣。

~“氣”果然無所不能,不只解釋一切,還能把人氣死呢。


不只有氣,還有理呢。

朱熹集註《楚辭》,是流行的讀本。

他說:開闢之初,那些事雖然不可知,

但其道理就在我們的心裏,想知道的話,反省內心就行了。

藏在自家肚皮下的大道是什麼呢?

“天地之化,陰陽而已。”


好個“而已”,~屈原苦苦的追問,到了朱子這兒,則只有“而已”而已。

如對大地的面積,

朱熹回答:地的大小雖然有窮,但既非人力所能遍歷,也非算術所能推知。

~其實從不曾試圖去遍歷,也沒有工具來推知。思想的懶惰,莫此為甚。


對實在答不出的問題,宋代的朱熹說:“兒戲之談,不足答也。”

清代的錢澄之說:“必求其義,豈非愚乎?”

~各代的聰明人面對《天問》中,

涉及古史和神話的那一部分,尚能漫引舊說,振振有詞;

面對涉及自然界的發問,無不東拉西扯,支吾其詞,借用明末黃文煥的評論,

便是:“人無由問,天不肯自問,一時千古,只共昏迷。”


要回答屈原的一批問題,辦法只有一個:測量。

測量是科學的肇始;而既無窮究事理的學者,測量反成工匠的賤役。

一直等到黃文煥的時代,才有一位周拱辰,引用利馬竇的地圖,

解說“地一周有九萬里,地厚二萬八千六百三十六里”等。

這已是距屈原兩千一百年後的事情了。


各民族都曾有自己的《天問》,

如冰島人的《埃達》,希伯來人的《約伯記》,

印度人的《梨俱吠陀》,希臘人的《神譜》。

到後來各走各的路,各有各的原因。


在中國,傳統的教義是用審美代替思辯,用玄想抵制實測,用善惡混淆是非。

屈原作了《天問》,兩千年間的學人,則共同創作了一部“不問”。

~那麼,這兩千多年裏,人們怎麼還好意思去紀念屈原呢?

答曰:沒什麼不好意思的,賽龍舟、吃粽子嘛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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