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子耘瓜,誤斬其根,曾晳怒,建大杖以擊其背,曾子撲地而不知人久之。有頃乃甦,欣然而起,進於曾晳曰:“向也參得罪於大人,大人用力教參,得無疾乎?”退而就房,援琴而歌,欲令曾晳而聞之,知其體康也。孔子聞之而怒,告門弟子曰:“參來勿內。”曾參自以為無罪,使人請於孔子。子曰:“汝不聞乎?昔瞽瞍有子曰舜,舜之事瞽瞍,欲使之未嘗不在於側;索而殺之,未嘗可得。小棰則待過,大杖則逃走,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,而舜不失烝烝之孝。今參事父,委身以待暴怒,殪而不避,既身死而陷父於不義,其不孝孰大焉?汝非天子之民也,殺天子之民,其罪奚若?”曾參聞之曰:“參罪大矣!”遂造孔子而謝過。~~《孔子家語.六本第十五》


曾子,名參,字子輿,是春秋時期魯國南武城人,從小就很孝敬父母,以其孝行而著稱鄉里。

一天,曾參與父親曾晳一同在瓜地裏勞作,曾參稍不留神,斬斷了瓜苗的根,曾晳看到孩子不知愛惜物力,做事不謹慎,舉起手上的大杖就向曾參的背部打去。

曾參見父親因自己做錯事而生氣,心裏很慚愧,也不逃避,就跪在地上受罰,可身體承受不住,便暈倒在地,不省人事,過了很久才慢慢甦醒過來。

曾參剛睜開眼睛,就想到了父親。為讓父親安心,他歡歡喜喜地爬了起來,整理好衣冠,恭恭敬敬地走到父親面前行禮,向父親問道:“父親大人,剛才孩兒犯了大錯,使得父親費了很大的力氣來教育我,不知您的身體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吧?”

問候完父親,父親見曾參似乎沒有什麼大礙,稍放了心,曾參於是退回了房間,拿出琴開始高聲彈唱起來,他希望歡快的音樂與歌聲能傳到父親的耳中,讓父親更加確認自己的身體無恙,可以安心。

聽到的人都很敬佩曾參對父親的孝順,可當孔子聽說了此事後,反而不高興,對門下的弟子們說:“曾參來了,不要讓他進來。”

弟子們有些奇怪。曾參知道後,內心很是惶恐不安,老師如此生氣,一定是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,可仔細檢點反省,卻又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錯。於是,就請了其他同學去向老師請教。

孔夫子此時便向前來請教的弟子說道:“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?從前,有一位瞽瞍,他有一個孩子名叫舜。舜在侍奉他父親的時候非常盡心,每當瞽瞍需要舜時,舜都能及時地侍奉在側;但當瞽瞍要殺他的時候,卻沒有一次能找到他。當是小的棍棒,能承受的就等著受罰;可如果是大的棍棒時,就應該先避開。這樣,瞽瞍就沒有犯下為父不慈的罪過,既保全了父親的名聲,舜也極盡自己孝子的本分。而如今,曾參侍奉他的父親,卻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,輕棄生命直接去承受父親的暴怒,就算死也不迴避。倘若真的死了,那不是陷父親於不義麼?哪有比這更不孝的呢?你難道不是天子的子民嗎?殺了天子子民的人,他的罪該又怎麼樣呢?”

弟子們聽了老師的開導後恍然大悟,當曾參聽到了夫子這些話後,也一下子醒悟過來,感嘆地說:“我犯的錯,真是太大了啊!”於是就很誠懇地去向孔夫子拜謝並悔過。

 

《曾子受杖》讀後感

《弟子規》說:“父母責,須順承。”父親責打,看來應該承受;父親內心對孩子的愛是非常深的,可是如果一時氣惱下手重了,就很可能傷了孩子的身體,所謂“愛之深,責之切”。《弟子規》又說:“身有傷,貽親憂。”我們到底應該怎樣做,才算是盡到了孝道?原來,幾千年前,孔老夫子和弟子就已經給出了答案。

曾子與父親鋤地,不小心鋤斷了苗,父親生氣用大棒子打他,做兒子的安然承受,也是出於一片孝心,哪知被打得昏死過去。可是曾子甦醒來的第一件事情是慰問父親,然後唱歌,藉以告訴父母自己身體沒事,為的是讓父母安心。

老師每天教導弟子們要如何提升道德學問,君子百行以孝為先,作為學生的曾子聽從老師的教誨“父母責,須順承”。不要說責罵了,就是被大杖責打都安然承受,如此依教奉行,應該是讓老師滿意的學生了吧?可是當曾子去向老師請安、匯報情況時,老師居然連門都沒有讓他進。

原來真正的孝道,不只是表面的“順”,更主要的是要善於體察父母的心,能夠不使父母的德行受損。中國傳統文化中講的“孝順”的含義,是順父母的性德。而當父母有過失的時候,就要婉言相勸,正如《弟子規》中所教誨的“親有過,諫使更。怡吾色,柔吾聲。諫不入,悅復諫”,如果父母正在氣頭上,就要見機行事,順勢而為;如果事關重大那就“號泣隨,撻無怨”。

唐太宗李世民一次出征前,就預知必敗無疑,而且向父親李淵進諫,父親不聽,執意出兵,再要進言父親動怒,還可能被殺頭。他們是兩軍交戰,必有死傷,事情迫在眉睫,怎麼辦?絕不能置將士們的生命於不顧。於是,第二天早上,在出征前,唐太宗在父親的帳前跪著大哭不止,整裝待發的李淵一下子被觸動了,冷靜思索後沒有出兵,後來證明唐太宗的勸諫是正確的。

試想,唐太宗隨順了父親會怎樣?表面上是孝順,但結果會是傷亡慘重,影響士氣,甚至影響安邦定國的大業,讓父親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,哪裏還有孝道可言呢?可見,孝道不是盲目的隨順,而是需要智慧的。

夫子至聖,與天地合其德,刪述六經,這些人生智慧自然通達,但他對學生的教育,還是從生活的點點滴滴開始,而且不僅僅侷限於課堂上,更注重實際生活的具體表現。學生的一言一行都放在為師者的心上,要把所學落在實處,所謂“好學近乎智,力行近乎仁”。而聖人處理事情遵循的原則是:“不論一身,而論天下;不論一時,而論久遠;不論現行,而論流弊。”如果孔老夫子讚嘆曾子的話,以後孔門之中可能會發生什麼?當時的人會學到什麼?說不定日後真有任憑父母一時氣憤,責打自己而喪了性命的事情發生,而使自己的父親在餘生中承受無盡的喪子之痛,還要背負不仁不義的惡名,何孝之有?

文字寫到這裏,腦際中出現幾個熟悉的鏡頭。

想起小時候,惹母親生氣,母親怒而作勢要打,然後我拔腿就跑,母親在後面,聲音很高地追著訓斥...可是很奇怪,母親追上的時候卻很少。而哥哥和妹妹氣了媽媽的時候,媽媽的手都落到他們身上好幾下了,他們還在那裏不動,害得媽媽越打越生氣,又多打幾下。母親常常說哥哥和妹妹很傻,脾氣倔。所以我這個一見情勢不妙就“逃命”的孩子,還比較受母親喜愛。母親常常笑著說:“哎,這孩子的腦子靈光,腿腳也快,一般打不到她,不像別的孩子打了都跑不動。”

小時候不懂,也不會想的那麼多,總以為是自己跑得快,也因此暗自竊喜過,還因為覺得自己的腿腳快,自信地多參加了幾場運動會。

幾十年後,自己做了母親,才明白哪裏是跑得快打不到,分明是母親不捨得呀!當五歲的女兒淘氣,自己忍不住想要打女兒,巴掌舉起來,心裏又不想打下去的時候,口裏高聲喊著“我今天非打你不行!”行動上卻故意慢上半拍,然後女兒趁機溜出門,到小夥伴家去了,自己就假裝追不上的樣子,又去幹別的了。這個時候,就徹底理解了幾十年前,母親對我的那個心境,天下父母的心啊。

然後自己還常常覺得這個樣子沒有徹底解決問題,下次孩子會不會還犯錯呀,要嚇唬她一下。就等事情過了,很認真地對孩子講:“剛才媽媽沒你跑得快,沒有追上你,下次要是被媽媽抓住,一定會打你屁股!”然後看著女兒怕怕的樣子,覺得她可能以後不會犯了,才放得下心來。母親如何忍心真打自己的孩子,巴不得有個藉口不打;真的打了,也是巴掌高高舉起,輕輕落下,萬不得已才落到兒女的身上。

“養不教,父之過”,孩子犯了錯,為人父母的怎能不管呢?所以一代又一代,母親們演著同樣的戲。

父母對孩子的心千古同理,曾子父親作為孔夫子的門生,他絕不會為發洩情緒重責兒子,而是想的如何教誨孩子,記得愛惜物力,提升自己的德行。因為聖賢人歷來把“愛惜物力”當作是重要的德行。

孔老夫子,作為一代聖人,一生致力於教學,他的學生遍天下,所謂“三千徒眾立,七十二賢人”,他十五歲志於學,早已是“世事洞明皆學問,人情練達即文章”。夫子怎麼能夠不理解天下父母的存心呢?所以才會有今天我們學習的這個故事,聖賢人是演給我們看的啊。

這個故事中,我們還可以體會到一點,假如曾子不是一個善於反省的人,夫子會不會那樣對待他?犯了錯誤,有自己反思的機會,以後會更加警醒。如果換成別的人,夫子會如何?如果是直率的弟子,夫子就會直接跟他講,就不會繞這個彎了,如果繞彎的話,很可能達不到這個效果。但是曾子就不同了,作為孔門弟子,以孝著稱,後世尊為“宗聖”,反省能力非常強,甚至達到每日“三省”其身的境界。夫子知道如果不讓曾子進門,他一定會提起觀照,反求諸己,認真查找自己有不足,從而達到更好的教育效果。

我們學習聖賢經典,“運用之妙存乎一心”。要活學活用,這個“活”,是說具體問題具體分析,而且還要想的深遠。當然這是需要長期學習和生活的積累才可以達到。

一個故事,流傳了幾千年,大家可能會“仁者見仁,智者見智”,但我們不能不由衷地欽佩夫子的教育智慧。夫子“因材施教”,倡導終生的“仁”教育,是以孝道為根本的,所以學生有了過失,正是教育弟子們的好時機。

這是別開生面的一課,一定會讓曾子及弟子們印象深刻。通過這個故事,使門下弟子和幾千年後的我們懂得,孝養父母不僅僅是養父母之身,更要養父母之心,全父母之德。

 

附:

宗聖至孝

曾子名叫曾參,魯國人,和父親曾皙一起,同為孔門弟子,他雖然天資魯鈍,但事親至孝,日三省其身,悟一貫之道,被後世尊稱為宗聖。

曾子十幾歲就跟著孔老夫子學習,比孔老夫子小幾十歲,嫡傳孔門心法,孔老夫子的孫子,名叫子思,是曾子的弟子。

撰著《大學》和《孝經》,曾子在孔門中以德行著稱,最大的一個德行是孝,中國二十四孝裏第一個被稱為大孝的是舜王,而接下來就是曾子。

曾子臨終前,召集門人弟子說了下面一段話:“啟予足!啟予手!《詩》云:『戰戰兢兢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』而今而後,吾知免夫!小子!”這段話的意思,是曾子在生命快要結束的時候,囑咐弟子們抬起他的腳和手來看,表示他的身體未嘗毀傷,就像《詩經》裏說的“戰戰兢兢”,像前面有深淵和薄冰一樣的小心謹慎,說明他平時是那樣小心地保護身體,所謂“身體髮膚,受之父母,不敢毀傷”。最後這句“而今而後,吾知免夫!”是說曾子力行孝道,平素功夫就是“戰戰兢兢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”,不敢有一時疏忽,直到面臨身死,才敢說一個“免”字。免就是終生沒有損傷孝道,這是曾子對弟子最切實的身教。

《弟子規》說:“身有傷,貽親憂。德有傷,貽親羞。”聖賢人臨終一念想的都不是自己,而是老師的教誨和對父母的孝道,真是做到了“大孝終身慕父母。”曾子之德、之孝,可見一斑,他用一生的行誼成就了一代宗聖的美名,所謂“立身行道,揚名於後世,以顯父母,孝之終也。”

宗聖曾子的孝道,真是做到了極致。

 

 

引用 : http://blog.xuite.net/wenshengxin/twblog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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